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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搶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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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搶救

算計的背後是無數根陰謀的絲線, 交叉重疊在一起,鉤織出一篇驚心動魄的謊言。

一個小小的謊言,要用無數句有理有據的話, 來證實它的真實可信。

創造謊言的人,需要耗費大量人力和心血來維持謊言的延續。

宋杲遇至誕生之際起, 便落入無窮無盡的謊言當中。

姓名、家庭、經歷,連人都是假的, 是依附於木曰的存在。

其他人由母體孕育而來, 他利用孕婦的母愛當作培養倉,從而達到生長繁殖的異類, 每一步, 每一次抉擇都不由心生。

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抵抗了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,其實是在解溫遠設計的人生裏潛移默化。

無論是選定的父母, 又或是獻祭的血肉, 天外吹來自由的風,不一會兒, 出現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將他推入懸崖。

墜入谷底, 摔得粉身碎骨。

解溫遠為他譜寫的人生篇章,總是充滿荊棘,苦不堪言。

一旦日子往好的方向發展,康莊大道上總會跳出一些龐然大物,一腳把他踹入深淵並狠狠地警告他:你的人生不會是一帆風順,不要再做天真的美夢,無謂的反抗是加劇疼痛的小手段。

沒有人的生平事跡會一直跌宕起伏,除非他倒黴透頂。

宋杲遇倒了八輩子血黴, 遇到的人一個比一個不正常。

起初,他不止一次懷疑過解溫遠愛不愛木曰。

如果愛, 為什麽狠心讓他承受那麽多痛苦,創造磨難消磨他的意志。

雖然說,他不是真正的木曰,不代表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瓜葛,血脈同源,何況他和木曰長得那麽相像,不說見異思遷,至少有愛屋及烏。

沒有。

宋杲遇翻遍腦海,只有自救和顏序酌大發慈悲的救贖之外,解溫遠沒有顧及過他一次,更不可能為他考慮。

陰謀背後是更加殘酷的陰謀,在他假死之前,解溫遠站在棋盤邊緣,沒有憐惜之意,假死之後另當別論,兩人已經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,同□□愾,生死與共。

但要說不愛,又找不出理由。

背叛星球也要讓木曰覆活的激進思想,可怕、偏執。

沒有愛到深處不可自拔的程度,想象終歸是假象,完整呈現的可能性極低。

有失敗就會有成功,解溫遠很大程度地覆制了木曰的意願。

重塑木曰,以宋杲遇的身份活了下來。

克隆對科學家來說稱得上難事,更別說是一個對研究一竅不通的企業家。

可想而知,解溫遠最先進行人體克隆的時期有多困難。

人是矛盾體,擁有的記憶,會將記憶中的人所做的事,對自己的好,不斷在腦中美化升華,直至完美。

宋杲遇了解,解溫遠對自己做過很多惡劣至極並且無法挽回的傷害,但他會一次又一次在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迷失自我。

這些美好又荒唐的回憶,迫使他將解溫遠的存在感擡高,讓可惡可恨的Alpha在自己生命中變得可貴、可憐。

最初,解溫遠找到他的時候,他並不能完全理解這個可悲的男人。

不太熟絡的長輩,忽然告訴你,只有死亡才能獲得自由,宋杲遇滿目茫然,思緒被環環相扣的事件困住,他暫時沒心思相信死亡的教唆。

在此之前,一連串的打擊讓宋杲遇如同死過好幾次。

一場車禍,他失去太多。

常時失蹤,解家大亂,他因失血過多,差點死在手術臺。

宋杲和他成為ICU的VVVVVVIP常駐用戶,不得輕易出門,住院困在窄小的空間,出院活在寬闊、空蕩的牢籠。

少與人接觸導致他混亂不清醒的精神達到極其不正常的狀態,整日整日盯著宋杳發呆,顏序酌靠近,孩子哭,他也哭。

顏家主宅一片哀嚎,最後已經演變到宋杲遇日夜不眠,不吃不喝守著宋杲的地步。

長時間不平等的待遇,使得近幾個月穩得住脾氣的顏序酌,再也裝不了溫柔,親自把宋杲送到象牙塔,以此威脅宋杲遇。

“如果你不好好活著,宋杳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。”

以悲涼的口吻說出惡意滿滿的話,宋杲遇看了顏序酌很久,久到淚眼婆娑。

愛了好多年,怎麽沒看清Alpha真面目。

算了,現在及時止損,也不算為時太晚。

宋杲遇將自己縮進殼裏,冷眼旁觀地註視著世界。

最長有三個月的時間沒說過一句話,顏序酌怕他憋壞了,厲聲說道:“說話,你想看宋杲成啞巴?”

當天下午,顏序酌領著不情願的宋杲遇趕往象牙塔,他被Alpha緊緊摟在懷裏,目睹宋杲的腺體破裂、縫合。

冷戰到此結束,把柄在人手裏,宋杲遇不得不老實,他主動聯系、關懷顏序酌,可惜效果不佳。

厭惡是最難掩蓋的情緒,他既不會溝通也不會哄人,顏序酌派人將他送到萬山博覽城學習人際交往。

料事如神的顏序酌掏空智商也想不到,自認為沒有危險的解溫遠才是幕後兇手。

送人鍛煉心智,歪打正著,將宋杲遇拱手讓人。

從車禍發生至今宋杲遇很難見到陌生人,顏序酌管得很嚴,與A4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,和解溫遠見面可謂是久別重逢。

剛開始的解溫遠站得很遠,也不同他講話,直到過了三天的過渡期。

姍姍來遲的解救辦法,飄入宋杲遇耳朵。

他立即拒絕解溫遠的提議,不為其他,他覺得自己能夠喚醒顏序酌的良知,哪怕只有一點。

這點妄想在顏序酌接他回家前,狠狠揍了解溫遠一頓後瓦解。

又在臨近24歲邊界點時轟然塌陷,一月一次的易感期縮短成幾天一次,情緒激動,攝入的信息素原液增加,宋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下過手術臺。

悲觀失望,無能為力的思緒控制著宋杲遇的神經,在殺死顏序酌還是自己的念頭裏,自殺占據上風,他投靠了解溫遠。

子彈離心臟一厘米,他躺在手術室接受搶救,混沌失望的腦海裏植入了一段鮮活的記憶。

痛苦、雀躍、灼熱。

木曰的童年和他的童年基本相同,不愧是解溫遠精挑細選的悲劇。

相比於郁郁寡歡的孩童時代,少年時代的木曰比較幸福,他遇到了青年才俊解溫遠,只是好景不長,美滿的生活止於一場滿是紅光,濃煙四起的火災。

木曰生前發生的事情,宋杲遇歷歷在目,仿佛替木曰活一遍,又死一遍。

板凳砸在身上的鈍痛真實難言,解溫遠看向木曰的眼神深情溫柔,火焰燒焦發絲的味道奇臭無比。

記憶過完,身上的皮像是蛻了一層,火辣辣地疼。

安靜的病房裏回蕩著木曰淒慘的叫喊:“解溫遠好痛……”

聲音越來越小,漸漸淹沒在滾燙的空氣之中,化成灰燼,與地基融為一體。

世界上的另一個我,死於一場人盡皆知的火災,他最信賴的人隱晦地表達,這場火災,並沒有想象得那麽簡單。

不是意外,那就是人為。

一切難題有了連接的橋梁,宋杲遇不願設想,到底誰才是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的黃雀。

顏序酌,解溫遠,賀綏每一個人從一開始就背負著秘密,他們的行為處事做出的決斷都充滿不可言說。

富家子弟會將兒女送到比自己低下的家庭供養嗎?

會,但不常見,這種事情一般發生在兒女有生命危險,家長為了保護孩子安全,做出的決定。

顏序酌不能做賀家大少爺,原因自然不會出在他身上,引起危險的人是賀綏。

賀綏將親生兒子送到顏家當長子,這件事本身就充滿了詭異的氣息。

倘若顏序酌是私生子,送到別人家當少爺也說得過去,可是賀綏只有一個老婆,傳言兩人恩愛甜蜜,賀綏對喬與舟的態度寵愛有加,不可能出現不要孩子的情況。

況且賀家的地位,一定比在顏家的高。

生於賀家,長於賀家,顏序酌冒著生命危險的機會,會減少很多,走的路更寬廣。

不畏懼權力分散,也要將顏序酌送到顏家的原因究竟是什麽?

宋杲遇想破腦袋都難不通賀綏的動機,但他知道一定與象牙塔的火災有關。

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敵意不可能憑空出現,處心積慮地籌劃必然有開端。

解溫遠嫉恨顏家,顏家背後是賀綏,能串聯兩人仇恨的源頭只有木曰。

木曰死於火災,賀綏很大可能是縱火犯。

至於為什麽要縱火,沒人說得清。

陳年舊事,恐怕只有當事人能理清。

假如他的猜想都是真的,那他和顏序酌相遇也不是偶然,是人為。

給顏序酌註射致幻劑的人,多半由解溫遠掌控。

相遇、相知在千方百計下進行。

靈光一閃,宋杲遇收回跳躍的思緒,煞白著臉轉頭看向假寐的季已,問得艱難:“季已,你其實不喜歡許秋聲對嗎?”

“對。”季已沒睜眼,話裏盡是輕松,“我不喜歡他。”

得到證實,宋杲遇揮手給了季已一耳光,響亮的聲音傳遍整個車廂,沈睡的季辭弦一下子驚醒了,他蒙圈地看了看自己的爸爸。

沈悶著臉,舌頭頂起腮幫子,臉頰紅腫,說得激烈:“打抱不平?人死了你在這裏減少負罪感?”

“負罪感?”宋杲遇冷笑一聲,“有負罪感的是你,你不喜歡他,還要把他騙到弗瑞登亞,滿足你變鳳凰的虛榮心。”

“他是自願,不是欺騙。”

不想聽季已的強詞奪理,宋杲遇自顧自地說:“你和解溫遠是不是早就勾搭上了,最開始你的目標其實是我,結果沒想到半路殺出的許秋聲,再次分化後與顏序酌的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七十九,你和解溫遠選擇鋌而走險,分工合作。由他來告訴我木曰的存在,而你借助許秋聲對你的愛來刺激顏序酌發病……”

話到此進入死胡同,猜想出現紕漏。

顏序酌沒有說過,見過許秋聲之類的話,難道自己的想法錯了?

宋杲遇快速將自己的理論覆盤了一遍,沒有異想天開的部分,一定是某個環節他忽略了。

“許秋聲已經死了,我說的就是真相,沒有人規定過,他愛我,我一定要愛他。”季已推開車門,抱著季辭弦下了車,“你厭惡顏序酌的強取豪奪,不也在把惡心玩意強加給別人。”

季辭弦摟著季已,心裏默默念叨著許秋聲,祈求自己不要忘記這個名字。

宋杲遇凝望著父子倆的背影,調整好心情下了車。

“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。”

解溫遠套了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站在實驗室門口,平靜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著宋杲遇。

“從哪裏得到的結論。”宋杲遇邁進消毒倉,換了套嶄新的衣服,“季已?”

“直覺。”解溫遠打開電子屏,模糊的畫面跳了出來。

“下午好。”

“下午好。”宋杲遇對著屏幕裏的木曰打了聲招呼,接著對解溫遠說,“你的直覺不準。”

“畢竟顏序酌那麽慘,你不心疼?”解溫遠的視線飄向他,是不懷好意的試探。

“心疼?”宋杲遇會想起Alpha的白發和赤紅的眼,眉心跳了跳,“心疼正常,不心疼你不就開心了。”

自怨自艾,第一時間為他人著想的宋杲遇才是宋杲遇,以自己為核心的人是木曰。

解溫遠的眼神略有緩和,少了幾分揣測,“顏序酌進醫院了。”

“然後呢?”宋杲遇沒擡頭,手裏按著密碼,按了好幾次,都顯示錯誤。

“怒火攻心。”六位數的密碼,解溫遠在不到15秒的時間解開,“現在還在搶救,你不去看看。”

宋杲遇拿出一沓材料,鎖好門,“生死有命,富貴在天,他死了,你會高興。可你現在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,說明他已經搶救成功了。”

解溫遠抿唇笑了笑,不再說話,改為與往常一般,去找電子木曰說話了。

提出利用細胞重生技術的第一人是解溫遠,首個成功實驗體是宋杲遇。

提出和相信是兩碼事,具宋杲遇觀察,解溫遠根本不認同他是木曰。

他的存在可以說是擊潰賀家的兇器,不是愛入骨髓的情/人。

解溫遠表面功夫做得足,實際情況恰恰相反,固執得要命。

木曰死了,再重新創造的宋杲遇稍微有一點不符合木曰的人設,他就不是木曰。

執著到近乎瘋狂,宋杲遇很難和解溫遠建立良好關系,任誰也沒那麽好的脾氣,要和想讓自己消失的人做朋友。

敵視的背後又有一股深厚的同情蔓延開來,來自久遠的記憶。

通過木曰和解溫遠相處多年的回憶,宋杲遇被兩人的愛情一發不可收拾地控制了思維。

那些記憶全是兩人的日常回憶,親密的舉動,充滿愛意的生活。

一些串聯不上的記憶裏,有一個看不清身形的小矮子,一直跟在木曰屁股後面,是解溫遠送的禮物。

你看到的,只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。

看不到的,是有人在故意掩蓋。

那個模糊的身影,一定暗藏玄機。

他植入的記憶有缺失,目的為的不是恢覆記憶,而是更有效地控制自己。

或許,解溫遠根本沒有想過把他變成木曰。

“好久不見。”

聲音是人最難忘的東西之一,它一開口,宋杲遇停止了臆測。

木曰記憶裏的矮小影子和那個給顏序酌註射致幻劑的是同一個人,準確來說,是同一個機器人。

“A4?”宋杲遇聲線有些顫抖,他看向微笑臉的機器人,過往的細碎小事浮現眼前。

A4念叨好幾次替它制造腦子的人是木曰,真相擺在眼前,他卻當成了玩笑話。

事已至此,不易察覺的蛛絲馬跡幻化成巨石,將他壓入土壤,窒息而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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